證券時報
胡華雄
2025-02-19 08:37
2024年底，DeepSeek（深度求索）再次憑借模型性能在行業(yè)中掀起一個小高潮。
這家獨立于大模型“六小虎”格局之外、不容行業(yè)所忽視的公司，發(fā)布了新一代MoE模型DeepSeek-V3首個版本并同步開源。V3擁有6710億參數，其中激活參數為370億，在14.8萬億token上進行了預訓練。
從DeepSeek公開披露的信息來看，在知識類任務（MMLU, MMLU-Pro, GPQA, SimpleQA）上，V3接近當前表現最好的Claude-3.5-Sonnet-1022，在代碼能力上同樣稍好于后者，而在數學能力上，V3已明顯領先其他開閉源模型，包括Qwen2.5 72B-Inst，LIama3.1 405B-Inst，GPT-4o 0513。
這已經是一個足夠好的開源模型，但真正讓其受到大量關注的，是DeepSeek在技術論文中表示，DeepSeek-V3模型總訓練成本為557.6萬美元，完整訓練消耗了278.8萬個GPU小時，幾乎是同等性能水平模型訓練所需十分之一。這讓它在海內外再度爆火。
事實上，大模型在2024年第一場API價格戰(zhàn)正是由DeepSeek開啟。彼時，其“MoE架構+MLA（Multi-head Latent Attention）技術”在降低大模型使用成本上發(fā)揮了重要作用。如今看來，這項創(chuàng)新在DeepSeek手中完成了穩(wěn)定延續(xù)。
至此，同行業(yè)的大模型廠商更需審慎對待這家作風低調、輸出穩(wěn)定的公司，不知何時，它就會發(fā)起一場商業(yè)奇襲。
“AI拼多多”模式能否復制
根據海外調研機構SemiAnalysis的數據，OpenAI GPT-4訓練成本高達6300萬美元，而DeepSeek-V3只有前者十分之一不到。這讓行業(yè)首先開始思考這種低成本模式是否可復制。
自從英偉達高端GPU顯卡在中國大陸遭禁后，算力不足始終是擺在國內AI公司面前的一大難題。
相比于國外微軟、Meta、特斯拉等科技巨頭動輒購入10萬張英偉達顯卡搭建算力中心訓練AI模型，國內擁有1萬張以上顯卡的公司屈指可數。DeepSeek背后的開發(fā)公司幻方就是其中之一，2023年在接受36氪專訪時，幻方創(chuàng)始人梁文鋒稱“公司已囤有1萬張英偉達A100顯卡”。
而DeepSeek-V3此次的特別之處在于僅用少量卡就完成了模型訓練。
據官方論文介紹，DeepSeek-V3訓練使用了2048張英偉達H800 GPU（注：H800GPU為H100 GPU被禁后面向中國大陸推出的特供版，性能約為其一半），這些GPU通過英偉達高速互聯網絡NVLink和InfiniBand連接搭建成AI算力集群。
作為性能對標模型，Meta旗下的開源模型Llama-3.1（模型參數量與訓練數據大致相當）則動用了超過16000張英偉達H100GPU，業(yè)內估計訓練成本高達數億美元。
Meta AI科學家田淵棟在X（原推特）平臺上盛贊DeepSeek V3的低成本訓練方法是“黑科技”。特斯拉前人工智能和自動駕駛視覺總監(jiān)、著名AI研究學者Andrej Karpathy轉發(fā)了DeepSeek的論文，并評價說“如果DeepSeek V3能夠通過各項評估，就證明了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，開發(fā)出性能強大的大語言模型是有可能的”。
目前，降低AI模型開發(fā)成本已經是最重要的行業(yè)趨勢之一。過去一年，OpenAI仍然未發(fā)布行業(yè)期待已久的下一代模型GPT-5，而是發(fā)布了GPT-4o、4o mini等一系列低成本的輕量化模型。山姆·奧特曼（SamAltman）也表示，部署和維護高級AI模型造成了OpenAI的運營成本不斷上升，無論是出于公司持續(xù)運營的需要，還是實現AI人人可用的目標，都需要進一步降低成本。
而對于國內來說，先進算力受限國內AI公司必須直面的現實。
從2023年開始，國內掀起了智算中心的基建熱潮。但由于當前國產GPU在單卡性能不足，與英偉達產品相比至少存在1至2代的差距，國內建設智算中心時需要通過堆更多的GPU來實現所需的算力，這不僅加大了建設難度，又進一步拉高了成本。一位參與過國產智算中心建設的AI公司負責人曾告訴記者，目前真正有能力建設萬卡智算中心的廠商寥寥無幾，國內算力建設的首要目標仍然增加供給，保障“能用”。
如何在算力受限的情況下降低模型成本，DeepSeek的“AI拼多多”模式給行業(yè)提供了一種可能。
根據DeepSeek開發(fā)團隊介紹，V3模型采用了模型壓縮、專家并行訓練、FP8混合精度訓練等一系列創(chuàng)新技術降低成本。這些技術對于行業(yè)探索一條低成本的訓練模式具有借鑒意義，但要復制并不容易。
國內一家AI芯片公司創(chuàng)始人告訴記者，DeepSeek這次用到的FP8訓練技術是一個亮點。FP8是一種使用8位浮點數表示的格式，相比于傳統(tǒng)的16位（FP16）和32位（FP32）浮點數，FP8是一種新興的低精度訓練方法，通過減少數據表示所需的位數。顯著降低了內存占用和計算需求。目前除了DeepSeek，國內公司如零一萬物，國外的谷歌、Inflection AI都已將這種技術引入模型訓練與推理中。
上述芯片公司創(chuàng)始人稱，引入FP8后，也有可能導致模型計算導致在某些情況下精度不足，造成性能不穩(wěn)定，需要開發(fā)團隊去進一步調優(yōu)。“FP8接下來很有希望成為一種行業(yè)趨勢，會有更多的算力芯片廠商提供原生的FP8算力”。
另一位GPU芯片公司CEO認為，DeepSeek V3作為DeepSeek第三代模型，模型開發(fā)本身涉及大量的計算資源和數據支持，而幻方能夠為其儲備上萬張英偉達顯卡用于算力基建，這對許多中小型團隊或公司來說都是一個障礙。
但在他看來，最核心、也最難復制的是人才儲備。DeepSeek核心架構用到的技術都具有相當高的創(chuàng)新門檻，前期開發(fā)和后期的調優(yōu)升級都需要人才積累。
DeepSeek在人才儲備上也獨具特點。據創(chuàng)始人梁文峰此前接受采訪時介紹，DeepSeek V2模型的開發(fā)團隊沒有海外回來的人，都是一批本土的“Top高校的應屆畢業(yè)生、沒畢業(yè)的博四、博五實習生，以及些畢業(yè)才幾年的年輕人”，小米近期被報道以千萬年薪招聘DeepSeek研究員、V2模型的開發(fā)團隊成員羅福莉直接證明了這些年輕人才的價值。
梁文峰稱，頂尖人才在中國是被低估的，而正因為DeepSeek“做最難的創(chuàng)新”，創(chuàng)新對于頂級人才具有特殊的吸引力。
技術圍墻背后的商業(yè)想象力
總體而言，在算力基礎和訓練技巧之外，DeepSeek-V3在技術上的核心亮點仍然是高效的架構設計，也就是在V2身上便得到驗證的MoE+MLA。
DeepSeekMoE采用了更細粒度的專家分配和共享專家機制，每個MoE層包含1個共享專家和256個路由專家，以確保計算的高效；MLA通過低秩壓縮技術減少了推理時的Key-Value緩存，提高了推理效率。
與此同時，DeepSeek-V3首次引入了無輔助損失的負載均衡策略。傳統(tǒng)方法中，強制負載均衡將導致模型性能下降，但通過為每個專家引入偏置項，動態(tài)調整路由決策，可以確保專家負載均衡。
實際上，一個大模型的架構設計與其想要達成的目標高度相關，因此并不能泛泛而談其他模型廠商如何跟進這套技術策略。
但如果按照同等目標而言，一名大模型行業(yè)從業(yè)者對界面新聞記者表示，“MoE+MLA”雖然難，但是能夠復現，在V3中，更難的是無輔助損失的負載均衡策略，因為它需要以一個訓練得足夠好的MoE模型為前提?！斑@個比較看模型訓練的能力，就算DeepSeek的人手把手教也不一定能搞定?！?/p>
面對DeepSeek-V3的爆火，也有觀點提出應該冷靜看待，不要過度神話。
一名AI大模型投資人表示，DeepSeek-V3的確是現在看來最好的開源模型。尤其在國內，它最直接可對標的是通義千問模型系列，從技術實現來看，其更大總參數對概念的建模更精準，更小的激活量又讓推理成本更低。
但在GPT-4發(fā)布近兩年后，整個開源模型框架及算法系統(tǒng)也在同步迭代，他認為DeepSeek-V3所達成的效果可以視為順其自然的事情。
相比而言，更值得思考的是DeepSeek的商業(yè)觸角會向哪片領域進一步延伸。
目前，DeepSeek仍以開源模型API接口為主服務開發(fā)者和企業(yè)，在更具體的ToB（企業(yè)端）和ToC（用戶端）應用場景，它還沒有明確動作，但在部分層面也有跡可循。
據記者了解，在第三方招聘平臺上，幻化量方在眾多系統(tǒng)及算法研發(fā)崗位中釋放出了“DeepSeek-客戶端研發(fā)”、“DeepSeek C端產品的視覺引導者”，以及面向Web端及移動端AI產品的“UI視覺設計師”等。
其中，客戶端研發(fā)崗要求負責DeepSeek iOS及安卓開發(fā)工作。而視覺產品崗在“期望特質”中描述到，“能在某個大主題的背景下細化創(chuàng)作，比如我們的App可以是交互偏向的人文關懷、或者去突出科技感、也可能會走偏向辦公效率的方向。”
這意味著，DeepSeek或許已經在籌備自己的C端產品，并且有明確的應用方向。
從模型層面來看，DeepSeek-V3作為開源模型，在數學和代碼兩項能力上已經非常突出，在補齊產品端能力后，或將在相關領域迅速形成自己的獨特優(yōu)勢。另外，公司對于AGI（通用人工智能）目標的追求明確，團隊必定會不斷拉升基座模型性能。
也就是說，盡管還看不清DeepSeek的最終抉擇，但它自身具備的模型實力和成本優(yōu)勢，無論切入哪一個領域都可能對同賽道公司形成壓力。
“從根本上來說，DeepSeek對沒有找到自己核心場景的大模型公司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?！鼻笆鐾顿Y人表示。
